清明時節(jié)萬物復蘇,民間有“清明前后,種瓜點豆”的農(nóng)諺。人們踏青賞花、放飛風箏,健身、休閑。圍繞祭奠先祖的核心習俗,清明也有青團、蒿餅等節(jié)氣美食。清明前,還是各地采茶的關鍵期。從多彩民俗、時令美食、制茶技藝等非遺項目之中,我們邀您重識清明。
清明食記:舌尖上的春之詩
中國文化報記者 王 彬
清明粿 受訪者供圖
清明時節(jié),細雨潤澤江南岸,新綠染遍太行山。在二十四節(jié)氣中,清明在春分之后、谷雨之前,春意正盛。此時,天氣轉暖、萬物復蘇,山野間冒出一叢叢綠、點著一朵朵紅。人們踏青、賞花,當然更少不了美食相伴。
臨近清明,青綠便成了浙江金華的飲食主色調。“清明時節(jié),金華人習慣吃清明粿,也叫做青團,是將青色漿液和糯米粉混合再蒸熟后的點心。”浙江省級非遺項目婺式糕點制作技藝代表性傳承人、義烏工商職業(yè)技術學院教師樓洪亮專門研究了與清明節(jié)相關的非遺美食。他認為,青團是人們選取長于身邊的可食用植物而制成的時令美食。比如,獲取清明粿的原料,與人們春季踏青采摘野菜的活動緊密結合,沿襲至今。
“清明粿最關鍵的這一抹青,因材料不同,顏色、口感也有差別。在金華,生于本地江邊的鼠麴草比大眾熟知的艾草更常見。對鼠麴草的使用反映的是因地制宜、天人合一的理念。”為了講清艾草、鼠麴草所制清明粿的起源和味道差異,樓洪亮還專門拍攝了一條短視頻做普及。
青青艾草,依然是各地的“春季限定”,在清明前后最為鮮嫩,所含的揮發(fā)油能驅散春寒濕氣。捏制青團時保留的葉脈紋路,恰似將整個春天封印在掌心。這種被《本草綱目》記載為“醫(yī)草”的植物,經(jīng)過石灰水浸泡、銅鍋熬煮、榨汁等工序,方能化作制作青團的原料。當青綠的面團裹著豆沙、棗泥或肉餡,在竹制蒸籠里氤氳生香,整個清明都浸潤在艾草的清苦與糯米粉的甘甜中。
清明食“青”最適宜,除了享美食之味,還有養(yǎng)生之效。《黃帝內經(jīng)》講:“春三月,此謂發(fā)陳。”清明時節(jié),非遺美食對嫩芽、青汁、輕發(fā)酵的偏愛,正應著 “疏肝理氣”的養(yǎng)生之道。
在廣東潮州,有一個飲食講究——“不時不食”,即不食用非當季之物,按照時令節(jié)氣調整飲食。“按照中醫(yī)的理念,春主綠色,春天的生發(fā)氣象屬‘木’。到了春氣最隆的清明時節(jié),最適宜吃樸樹嫩葉和粳米粉搗成漿制作的樸籽粿。”潮州市潮州文化研究中心非遺保護傳承科負責人陳永佳告訴記者,樸籽粿制作工序較為簡單,且早已融入潮州人的飲食生活,上至耄耋、下至垂髫,一到清明,就自覺端起樸籽粿。“日用而不覺,傳承最穩(wěn)固。” 陳永佳說。
清明粿 受訪者供圖
守正創(chuàng)新,“內核穩(wěn)定”的老手藝也在發(fā)出新聲音。現(xiàn)在,為了保持新鮮度,婺式糕點會引入脫氧滅菌、真空包裝等技術,在不加入任何添加劑的情況下,將糕點保質期從3天延長至5天,盡可能保證食用口感不變。
“我們不講求那么多花樣,就是用樸素的味道‘定乾坤’。”經(jīng)營婺式糕點品牌10多年,樓洪亮的團隊中無一人專門從事客戶關系運營維護。讓手藝講話,一直是他堅持制作非遺美食的原則。即便是制作短視頻,樓洪亮也傾向做非遺知識和地方文化輸出,鮮少提及自己所傳承的婺式糕點制作技藝流程,避免套路化宣傳。“準備每一條視頻的文案都是再學習的過程,每次講解都要重新備課。”樓洪亮告訴記者,他更愿參與文化傳播而非商品營銷。
今年清明節(jié),樓洪亮和團隊還專門開發(fā)了一款艾草饅頭,一甜、一咸、一香。從預訂單量看,樓洪亮估計今年銷量與往年差不多。“當然,最好還是來金華當?shù)爻浴!睒呛榱琳f。
在山西介休綿山腳下,清明前制作子推饃的習俗已延續(xù)2000余年。晉中面塑(介休花饃)市級代表性傳承人梁玉元用老酵頭喚醒沉睡的面粉,捏制的燕子、蛇盤兔造型栩栩如生。最考究的“子推燕”要用竹簽雕出108根羽毛,暗合《周易》乾坤之數(shù)。蒸熟的饃點以胭脂紅,既是紀念介子推“割股奉君”的赤誠,也寄托著“蒸蒸日上”的祈愿。人們用手掰著吃,虔敬之意由口入心。
將歷史記憶揉進食物的傳統(tǒng),子推燕印證著“慎終追遠”的倫理觀。當孩童們佩戴面燕嬉戲時,忠孝節(jié)義的故事便隨著麥香代代相傳。在晉中地區(qū),出嫁女兒回娘家“送燕”的習俗,更讓子推燕成為血緣情感的物化紐帶,使冷食習俗升華為溫暖的親情儀式。
樸籽粿 受訪者供圖
從青團的草木本真到子推饃的倫理象征,清明美食始終在訴說同一個真理:最好的烹飪,是順應四時的節(jié)奏;最美的滋味,是敬畏自然的饋贈。這些歷經(jīng)千年淬煉的非遺技藝,不僅是手藝人的匠心獨運,更是中國人對地域生態(tài)的深刻適應與實踐注解。
趁著清明,帶上非遺美食去郊游,用最質樸的方式表達對自然的敬畏。當人們在清明細品春之味時,咀嚼的不僅是時令的鮮嫩,更是“生生之謂易”的古老智慧。這些傳承在蒸籠灶臺間的非遺美食,就像清明時節(jié)的雨絲,無聲地滋潤著文化的根系,讓中國人在味覺記憶中永遠記得:我們從哪里來,將向何處去。
跟著古詩詞“游”清明
中國文化報記者 王添藝
清明節(jié)前夕,楊利平受邀參加活動,展示扎燕風箏制作技藝。 王添藝 攝
“南國春半踏青時,風和聞馬嘶。”清明時節(jié),煙柳裊裊、草長鶯飛,正是一年春好處。在傳統(tǒng)節(jié)俗中,清明節(jié)除了祭祖追思的莊重,也是一場全民參與的春日狂歡。踏青、放紙鳶、蹴鞠、蕩秋千、賽龍舟……這些游藝活動在詩詞的墨香中鮮活如初,勾勒出一幅幅生動的民俗畫卷。
清明踏青的習俗,可追溯至古老的“上巳節(jié)”。《詩經(jīng)·鄭風》中“溱與洧,方渙渙兮。士與女,方秉蕑兮”的吟唱,道盡了春水畔男女相約游春的浪漫。至唐代,上巳與清明交融,踏青更成全民盛事。長安曲江池畔,“三月三日天氣新,長安水邊多麗人”,仕女簪花踏歌,文人墨客臨水賦詩,連帝王也攜百官“萬乘親齋祭,千官喜豫游”,以“祓禊”之禮滌蕩身心,祛晦納吉。
揚州人則將踏青的雅趣綿延三十里,自南門至平山堂,張岱筆下“靚妝藻野,袨服縟川”,貨郎、戲班、馬隊、紙鳶綴成長卷,堪比《清明上河圖》的繁華。敦煌雖無江南煙雨,卻有鳴沙山下月牙泉邊的杏花如雪。據(jù)《敦煌雜鈔》記載,唐代月牙泉畔曾有“聽雨軒”,文人以泉煮茶、即興賦詩。而今,一年一度的“杏花節(jié)”讓游客在大漠的異域風情中隨落英繽紛而舞,持續(xù)打造文旅消費新場景。
“灑灑沾巾雨,披披側帽風……石馬立當?shù)溃堷S鳴半空。”范成大的詩句里,清明是雨絲與紙鳶共舞的時節(jié)。古人放風箏,不止為嬉戲,更寄寓祛病消災的祈愿。風箏高飛時剪斷絲線,任其隨風遠逝,仿佛將煩惱與憂愁一同放飛。“江北江南紙鷂齊,線長線短迵高低。”無論江南水鄉(xiāng),或是燕北城郊,春風拂過時,南鷂北鳶共繪“終共白云飛”的逍遙圖景。“清明前后就是風箏銷量最高的時候。”北京扎燕風箏代表性傳承人楊利平感慨,“千百年積淀的文化傳承我們沒有丟。”
“蹴鞠屢過飛鳥上,秋千競出垂楊里。”清明不僅是踏青游樂的好時節(jié),也是體育運動的佳期,蹴鞠與秋千就是其中最受歡迎的代表。“清明蹴鞠”在唐代已十分流行。唐朝仲無頗在《氣毬賦》中寫道:“廣場春霽,寒食景妍,交爭競逐,馳突喧闐。”至宋時,更是成為“寒食梁州十萬家,蹴鞠秋千尚豪華”的全民狂歡。古人蹴鞠,暗合清明節(jié)氣“動陽氣,疏滯郁”的養(yǎng)生之道。清明節(jié)前寒食禁火三日,古人以蹴鞠驅散冷食郁結之氣。《黃帝內經(jīng)》言“春三月,廣步于庭”,踢球時的奔跑跳躍,正應和了春日生發(fā)之機。
“媽媽,快看我設計的蹴鞠圖案。”剛進家門,山東省淄博市張店區(qū)灃水鎮(zhèn)第二小學的翊翔就迫不及待地和媽媽分享起課堂收獲。清明將至,學校里組織了蹴鞠比賽、圖案設計、知識競答等豐富的活動,這讓生長于蹴鞠之鄉(xiāng)的翊翔心中滿滿自豪:“我們和古時候小朋友一樣,都是蹴鞠小能手。”
浙江嘉興海寧龍新社區(qū)開展“蹴鞠射柳承古韻 紙鳶低碳寄清明”主題活動。龍新社區(qū)供圖
如果說蹴鞠是清明時節(jié)少年的最愛,那么飛揚的秋千就是女孩的主場。“馬穿楊柳嘶,人倚秋千笑,探鶯花總教春醉倒。”秋千之戲始于先秦、盛于唐宋,皇宮貴苑與鄉(xiāng)野村落皆可見彩繩翩躚。唐代女子“綠楊高映畫秋千”,衣袂翻飛如蝶;宋代孩童“巧笑東鄰女伴,采桑徑里逢迎”,秋千架上爭高競遠,連蘇軾也嘆墻里秋千墻外道,多情卻被無情惱。元明清三代,由于清明打秋千隨處可見,竟然把清明稱為“秋千節(jié)”,可見打秋千風俗之盛。
“大溪面。遙望繡羽沖煙,錦梭飛練。桃花三十六陂,鮫宮睡起,嬌雷乍轉。”賽龍舟,可不是端午節(jié)的專利。晉代陸機《櫂歌行》記載上巳節(jié)“龍舟浮鹢首,羽旗垂藻葩”,百舸爭流如蛟龍破浪;江南水鄉(xiāng),清明前后亦常以舟競渡,槳聲呼應著農(nóng)人“清明浸種,谷雨下秧”的號子,將春耕的希冀融入激越的鼓點。
“況是清明好天氣,不妨游衍莫忘歸。”如詩如畫的清明春景最是游人親近自然、與自然深情對話的美好契機。清明將至,讓我們一起跟隨詩人的筆墨,踏青遠足,盡情享受自然的饋贈。
清明時節(jié)茶香飄
中國文化報記者 盧旭
一兩春茶一兩金,正是品茗好時節(jié)。隨著清明時節(jié)到來,全國各地紛紛開啟了忙碌的采茶季。新春的第一出茶也被稱為清明茶,是清明時節(jié)采制的茶葉嫩芽。春季氣溫適中、雨量充沛,因而清明茶色澤綠翠、葉質柔軟、茶香味醇,是一年之中的佳品。
江蘇省蘇州市太湖畔洞庭山的碧螺春茶已于3月15日開采,預計春茶采摘期將持續(xù)至谷雨時節(jié)。據(jù)綠茶制作技藝(碧螺春制作技藝)區(qū)級代表性傳承人施影介紹,綠茶采摘季節(jié)比較短,清明節(jié)前采制的茶葉為“明前茶”,茶葉細嫩品質好。在碧螺春制作中,講究高溫殺青、揉捻整形、搓團顯毫等,一邊殺青一邊揉捻,把茶葉的水分殺透,去除掉茶葉的青澀口感,使其散發(fā)出果甜香氣,別有一番風味。
在浙江省安吉縣溪龍鄉(xiāng),一年一度的安吉白茶開茶節(jié)也于日前開啟。走進萬畝茶園,漫山遍野的茶樹抽出新芽,空氣中處處彌漫著茶香,采茶工人們腰挎竹簍、指尖翻飛,嫻熟地按照一芽一葉的標準采摘今春的第一捧嫩芽。活動當天,安吉白茶制作技藝國家級代表性傳承人陳達有忙得不可開交,他不僅要現(xiàn)場展示多個工序的白茶制作技藝,還要手把手指導游客親自體驗。“游客來到安吉,就是要看這片‘好山好水出好茶’的地方。這里是安吉白茶原產(chǎn)地,游客不僅可以在茶園體驗采茶,還可以親自體驗制茶技藝,把自己制作的充滿蘭花香的安吉白茶帶回家。”陳達有開心地說。
近年來,茶旅融合是推動安吉白茶產(chǎn)業(yè)提檔升級的重要路徑。2024年,安吉縣打造出一批具備旅游觀光、文化展示、休閑康養(yǎng)等功能的三茶薈客廳,實現(xiàn)全年開展茶研學培訓1500場次,接待游客200萬人次,營收超5億元,其中宋茗茶博園還成功入選國家3A級旅游景區(qū)。
相對于其他地區(qū),福建省武夷山巖茶的采摘時間要晚一些,一般在4月中旬才開始。不過,當?shù)氐囊环N古老的祭祀風俗“喊山祭茶”活動已于3月20日舉辦。今年的“喊山祭茶”活動分別在武夷山大紅袍、燕子窠、大坪洲茶園舉辦,武夷巖茶非遺傳承人、茶農(nóng)、茶企代表通過祭茶納福,共同祈愿風調雨順、茶事順利。全國茶友通過自媒體平臺直播,共同見證喊醒武夷山“沉睡”的茶芽的儀式,并祈禱茶葉豐收。據(jù)了解,“喊山祭茶”是武夷山一種古老的祭祀風俗,最早可追溯至宋代,茶書《北苑別錄》記載,喊山時“春蟲震蟄,千夫雷動,一時之盛,誠為壯觀。”
武夷巖茶(大紅袍)制作技藝國家級代表性傳承人游玉瓊介紹,大紅袍需要葉子有一定的成熟度,所以采茶一般在每年4月中旬開始, 于5月份結束,當?shù)剡€要舉辦下山宴,慶祝采茶結束、茶葉豐收。
“武夷巖茶的制作工藝十分繁復,采下的葉子要經(jīng)過萎凋、做青等工藝,再通過半發(fā)酵的工藝特點,迸發(fā)出茶原汁原味的香氣,再由殺青、揉捻、烘干等十余道工序,巖茶才能具有地域香、品種香、工藝香三種香氣。三種香結合起來,正好是天時地利人和達到完美狀態(tài),武夷巖茶獨特的巖骨花香才能誕生,茶友品飲時,才能感知到它的不同層次。”游玉瓊說。
近日,位于江蘇省蘇州市吳中區(qū)的洞庭山碧螺春茶園迎來“明前茶”集中采摘期。圖為在蘇州市吳中區(qū)西山國家現(xiàn)代農(nóng)業(yè)示范園金海華碧水緣茶葉基地,采茶工在碧螺春古茶園采茶(無人機照片)。
新華社記者 李 博 攝